![]() 作者 蔡鵬程 11月2日夜,恐怕很多人都在好奇,馬云是否會為一周前的“魯莽”發言而懊悔。 當晚,證監會發布通告,央行、銀保監會、證監會、國家外匯管理局四部門聯合對螞蟻集團實際控制人馬云、董事長井賢棟、總裁胡曉明進行監管約談。全文標題加內容不足80字。 ![]() 四部委同時約談一家金融機構或者金控機構領導層,歷史罕見。 “字數越少,事情越大”,這8個字在數年后再度刷屏社交媒體。經濟學家管清友第一時間在微博評論,“監管約談是個嚴重警告。如果是券商負責人被約談,當年券商評級打分是要扣分的,嚴重影響評級和業務開展。” 他還指出,在現有金融監管框架下,特別是從嚴監管防范風險的背景下,馬云期望的“創新”不可能被允許。互聯網電商在監管漏洞和缺位迅速崛起的經驗不能用于金融平臺。他認為,馬云應該抓緊適應現行金融監管框架。 風波始于一周前。 10月25日,馬云在外灘金融峰會上發表一段長達21分鐘的演講,公開diss國內金融體系: “中國金融沒有系統性風險,因為沒有系統。” “今天的銀行延續的還是當鋪思想,抵押和擔保就是當鋪。” “巴塞爾協議比較像一個老年人俱樂部。” “今天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的文件太多。” 相形之下,馬云12年前的名言“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倒顯得相當“和風細雨”了。 就在馬云炮轟傳統金融業,呼喚“新金融體系”之后,監管層轉頭一把拽緊手中的韁繩。“檄文”如飛雪。 11月1日,央行主管報紙《金融時報》發表署名為資深學者周矍鑠的評論文章稱,“若大型互聯網企業大量開展金融業務,但卻宣稱自己是科技公司,不僅是逃避監管,更容易無序擴張,造成風險隱患,不利于公平競爭,也不利于消費者保護。” 2日,銀保監會消費者權益保護局局長郭武平親自撰文,“金融科技公司的‘花唄’‘白條’‘任性付’等產品,其內核與銀行發行的信用卡沒有本質差別,也具有信用供給和分期付款的功能,消費者支付的利息與費用是其盈利主要來源;‘借唄’‘金條’‘微粒貸’等產品,與銀行提供的小額貸款無本質差別。從消費者風險控制看,在其第一還款來源不足時,銀行要求抵押擔保作為第二還款來源;金融科技公司則要求賬戶現金作為擔保,或通過延期支付資金、收取其他費用等作為風險控制措施。 金融科技公司侵害消費者權益的亂象更加值得高度關注。與持牌金融機構相比,金融科技公司更加依賴購物、交易、物流等行為數據,更多依據借款人的消費和還款意愿,缺乏對還款能力的有效評估,往往形成過度授信,與場景誘導共同刺激超前消費,使得一些低收入人群和年輕人深陷債務陷阱,最終損害消費者權益,甚至給家庭和社會帶來危害。在收費方面,金融科技公司缺乏統一標準,一般高于持牌金融機構。比如“花唄”與銀行信用卡業務基本相同,但分期手續費高于銀行,與其普惠金融理念不符,實際上是“普而不惠”。 郭武平還主動為遭到馬云炮轟的“巴塞爾協議”辯護,“巴塞爾協議經過幾十年逐步演進,覆蓋的風險從信用風險擴大到操作風險,2008年危機后又增加了流動性風險控制標準,各國實踐證明,有廣泛適用性。” 同日,《金融時報》再次發表署名為資深學者時雨的長篇評論,再次著重提到關于螞蟻集團的監管問題。 對于當前所謂最具“創新”色彩的螞蟻集團,穿透來看,其基本的業務模式仍然是支付、吸收存款、發放貸款、貨幣市場基金、代銷金融產品、保險業務等。只不過是支付寶這一非銀行支付機構偏離支付主業,擴張成為了綜合金融服務平臺,使螞蟻集團實質上跨界開展非金融、金融、類金融和金融基礎設施等多種業務,成為了全世界混業程度最高的機構。 央行行長易綱同日在公開場合表態,“大科技公司是金融游戲規則改變者,消費者隱私保護是極大挑戰。” 除了“檄文”,還有新政。 同樣在2日晚間,銀保監會會同央行聯合發布《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包括螞蟻集團的相關業務(如花唄、借唄)在內,網絡小貸終于有了統一的監管辦法。 網絡小貸牌照此前是互聯網巨頭做金融業務的“標配”。由于該牌照原由地方金融監管部門審批監管,缺乏統一的規范。互聯網突破了原有小貸公司地域限制,急劇放大杠桿倍數,風險也接踵而至。2017年,該牌照被叫停審批,相關監管法令也一直延宕至今。 這是一份加強監管意味很濃的條例,諸多行業經營紅線被首次提出,以下幾點可能會沖擊到作為螞蟻集團“利潤奶牛”的信貸業務。 1、小額貸款公司不得跨省經營。 小額貸款公司經營網絡小額貸款應當主要在注冊地所屬省級行政區域內開展;未經國務院銀行業監督管理機構批準,小額貸款公司不得跨省級行政區域開展網絡小額貸款業務。 雖然這份征求意見稿也留了一個口子,表示對“極個別”小額貸款公司需要跨省級行政區域開展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的,由國務院銀行業監督管理機構負責審查批準、監督管理和風險處置。 螞蟻集團雖然非常有可能位于“極個別”之列,但是這也意味著,網絡小貸已經被納入了銀監會的強監管體系,而非此前松散的地方金融監督管理局。 2、自然人的單戶網絡小額貸款余額原則上不得超過30萬元。 對自然人的單戶網絡小額貸款余額原則上不得超過人民幣30萬元,不得超過其最近3年年均收入的三分之一,該兩項金額中的較低者為貸款金額最高限額。 雖然30萬元限額并不低,并且此前招股書也有透露,花唄平均余額僅2000元,但由于網絡小貸覆蓋的大多為長尾客戶,年收入的三分之一顯然是一個很低的貸款限額。同時需要注意的是,學生并沒有收入來源,而按照這一規定,無收入即無貸款,學生未來還能否使用如“花唄”“借唄”等產品,尚需存疑。 對于螞蟻而言,讓年輕人不用或者少用“花唄”“借唄”,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3、限定網絡小貸機構的融資杠桿上限。 經營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的小額貸款公司開展助貸或聯合貸款業務的,在單筆聯合貸款中,經營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的小額貸款公司的出資比例不得低于30%。 這一比例將直接拉下目前網絡小貸機構的杠桿率。以螞蟻為例,其自營放貸主體為兩家小貸公司,分別為重慶市螞蟻小微小額貸款有限公司和重慶市螞蟻商誠小額貸款有限公司,注冊資金分別為120億元、40億元。 招股書透露,截至2020年6月末,以上兩家小貸公司發放貸款和貸款余額總計362億元,而螞蟻集團目前有共計21540億元信貸規模,其中98%的資金來自合作銀行和發行ABS——但招股書并未披露蟻集團子公司與金融機構的出資比例情況,根據小微信貸專家嵇少峰的估算,螞蟻聯合貸款的出資比例大致低于1:9。 而一旦杠桿率下降,利潤勢必受到拖累。將出資比例提高到30%,意味著驅動同樣規模的聯合貸款需要更多的表內貸款,而根據表內貸款最多5倍杠桿的原則,小貸公司的資本金則需要進一步擴充。 有銀行業人士向鈦媒體表示,“新政策下,小貸公司的杠桿水平會與銀行業比較接近。” 有業內人士因此感嘆,“螞蟻小貸”變成了“螞蟻銀行”。從監管主體,到監管細則,網絡小貸正在全面向銀行業邁進。變革帶來的陣痛,螞蟻集團自然首當其沖。 管清友認為,“監管約談和網絡小貸管理辦法會改變螞蟻的估值邏輯。 ” 就在這份征求意見稿出臺的幾乎同時,螞蟻集團對當天的“集體約談”事件做出了官方回應,在不到百字的回復中,著重提到了十六字指導方針,“穩妥創新、擁抱監管、服務實體、開放共贏”。 對于正在參與中國金融創新的從業者和監管層而言,以上十六字恐怕既是共識,也是底線。 |